在山上喝的茶,每一杯滋味都不同。
以往在香氣丘巒中穿梭,昨日卻是在湯水的林澗裡流淌。
在唸歌的吟哦中,終於落下的大雨,暢快地一掃燥氣。
喝完三支茶,盤坐在玄關的木板上,雨後庭院的風陣陣,蜘蛛在門上的網盪著,夏蟬依舊喧嚷。
夏日課程雖然結束,書單逐漸拼薄了,卻沒氣力寫上甚麼;可是喝完山上的茶,忽忽想起了這本書。
書名:《#幸福之葉 The Merry Leaf》
作者:陳玉慧
出版:印刻文學
承續著之前介紹的《植物獵人的茶盜之旅》,福鈞偷走了茶苗,成功在印度培育的茶樹,使得大吉嶺的萬畦茶田席捲了全球的紅茶市場。
那時的台灣,還沒有加入全球的戰局。
而這本書,藉由「魏芷雲」這個安溪女子的愛情故事,講述了台灣茶葉如何發展成連英國女王也愛的傳奇。
「魏芷雲」的一生,有三個男人。
第一個男人是:高青華。
在魏芷雲住的福建安溪西坪村裡,製茶相爭的兩大家,一家是魏家,一家是王家。
在一次洪水中,高青華救下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,卻也失去了罹難的家人。
魏家收他為義子,他隨著芷雲來到大稻埕的「寶順洋行」;芷雲的製茶工夫無人能敵,是眾人心中的女神,她泡的茶讓每個人都著迷。
高青華才懂,原來「錢」比什麼都要緊。
只要有錢,他就能自由,就能帶著芷雲去他想去的地方,回他們倆的家。
在台灣經歷了清法戰爭,終於得以歸來的兩人,預備成婚。
但彷彿什麼改變了,前來拉攏的王品源,除了吃光魏家祖業,同時也將酒色財氣灌入高青華的體內。
那種想跟她好好過日子的念頭,在花天酒地的日子裡逐漸朦朧。
他們相依為命了那麼久,「陪伴」讓他們一起從男孩女孩,長成男人女人,但——也就如此。
安溪鐵觀音,就是安溪鐵觀音;尊重傳統的濃香才是一切。
第二個男人是:李春生
是李春生把魏芷雲帶到臺灣來——原先的茶苗即便落土在台灣北部,但茶依然不好喝;歸根究底,風土也許相仿,「做茶」的學問卻不能少。
魏芷雲指導茶農的種植,同時也包辦茶葉採摘後的一切工序。
李春生挨著她,每日每日地問,無時無刻不抄著筆記;但同時,他也教會她打算盤,教會她做生意。
篤信基督教的他,甚至願意為了她拋棄髮妻,遵從「一夫一妻制」。
他的事業越做越大,一個華人買辦卻能經手東南亞的進出口買賣,甚至在清法戰爭時開始介入軍火生意;但無論事業如何成功,愛意傾訴了多少次,魏芷雲只敬他是個老闆。
窨製的梔子花香烏龍,縱然香氣飽滿,但茶的幽香並不是拿來報恩的,要喝懂茶,得要先明白茶像女人那樣。
第三個男人是:約翰·陶德John Dodd
被未婚妻珍妮拋棄,原先買醉的他卻因魏芷雲的茶而徹底清醒。
他總是對芷雲說,「我要把妳的茶帶向全世界,讓英國女王也愛上妳的茶」。
縱使艋舺械鬥波及「寶順洋行」的設置,清法戰爭時又被誣為法軍間諜,但陶德始終堅持他的夢想——要讓台灣烏龍茶風靡全球。
他定定地凝視著茶人兒,無論茶人兒離開了幾回,誤解了什麼,他都總癡癡地等她。
就像是被小綠葉蟬啃囓的茶葉,在傷害與痛苦中,在死去活來後,就盈盈然挺立著,香氣高貴地圍繞周身——「東方美人」,女王如是說。
她喜歡遠方,所以不顧眾人反對,解開裹纏的小腳。
她也喜歡陶德的「夢」,所以不顧高青華制止,將一身工藝盡傳給陶李二人。
她儘管愛著陶德作為生日禮物送的西式長裙,卻在穿過後又掩入衣櫃深處。
穿上漢服,在廳堂裡,靜靜地為來客沏上一壺茶。
製茶的小天才,很明白跨過黑水溝的茶葉,台灣有屬於台灣的氣味;但身為女人,她卻不能理解,為什麼愛上的人卻會因為環境,而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。
茶葉是帶來幸福的葉子,但喝茶的人都能在香與韻裡,把握住嗎?
作者說,「茶如女人,你若不了解女人,你也無從了解茶」。
但茶,豈止像女人呢?
茶被採摘下來後,重新在陽光空氣水中走一回;再生後的茶,述說著這一路的故事。
茶,被風土滋養,被翻炒焙製,被存放經年,新的舊的,都各有丰華。
誰,在哪處,在什麼時間中,都是當下因緣。
到過山上七回——
同一個人的茶,一樣又不一樣。
我原以為,只要茶喝得夠多,就會懂。
懂茶的好壞,懂茶的種類,懂茶的工藝技術,懂茶在器物中的婉轉——懂茶原本的樣子,茶發亮的樣子,還有,茶讓人驚喜的樣子。
凡事追求效率的衝衝如我,好像不得不在茶湯裡緩下。
即使對於新鮮事物的好奇,總忍不住饞;但杯底的餘香,卻不能不靜心;入口的茶湯,不能不澹然。
否則就會錯過,香與味的層次感,墜落在一片舒緩。
喝了紅茶、佛手跟鐵觀音,每一泡都剛剛好,擁有各自的山野。
香氣不那麼撲面奔放,但甘甜入口,喉韻蕩漾,恰恰好是我的最喜歡。
下山時,山裡瀰漫著細霧。
雲彩旖旎豔冶,惹得路人紛紛駐足,落霞往心頭兜攏著溫暖,只是一瞬,卻心滿意足。
如果對茶葉有興趣,這本書讓愛情與歷史巧妙結合,雖有情節設計讓虛實交錯,但作者仍極力地不與史實悖離太多。
但說故事的人難免,就像同一種茶也不會喝起來一模模一樣樣,都有著主觀的詮釋。
跟茶有關的小說,推薦給對茶好奇的讀者們。
那我們下一本書,或下一杯茶見囉^^